Try Again

混沌

【零钱夫妇】《换乘》22 群环

《换乘》二十二


今天的男人,竟然能在硕圆的昏黄被目视极尽的那条线彻底抹平前,出了公司。——他居然也能够有准时下班的一天。



照常理,就算从此再没人敢推委自己的活给胖男人,但一场让男人的老款钱包大出血的升迁客宴定必不可少——闹到深夜的第二摊接第三摊的后续,通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但无论一群鬣狗如何亲密无间,如何旁敲侧击地问了大半天人事调动的由来,郑亨敦仍然一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支支吾吾模样。


于是,旁人就更想当然地推断出——他抱上的大腿粗到足以堵住所有流言碎语。瞬间,既妒又羡的神色便又把男人背后的靠山固化了许多。男人的地位也随之拔高。


在一手遮天着巡视范围的“牧羊犬”已经抱着箱子走人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敢开口,冒险当第一个屠宰肥羊的刽子手。


所以准点一到,男人便恍惚又顺利地,顺着人潮一起,流出了公司。


他明明还是一条毛发斑驳,邋遢肮脏的丧家犬,却突然间被路人垂怜了起来。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警惕心向来不低的男人沉默地听着身边人分外热情的“关心”,一边还在想着。


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被套走——熏成狗肉罐头——只要他足够清醒。


处于非尽人事可以改变的状况中,男人只能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这种借助自欺来平静心绪的公关手段,助他度过了很多精神离溃碎只差一击的危机时期。


伴随着步伐,夕辉的水平线在直立栋梁的背后一寸寸降下。昏黄与蔚蓝交际的中空处,孕出了血色的浪漫。远远看去,在某个角度下,光景交叠出了一个神奇的十字架构。


但匆匆碌碌的行人很难能感受到这值得驻足的瞬间。


他们的视线,多半驻留在明黄和银白的灯火已经点亮了辉煌的玻璃塔上。抬手照完了一栋栋规整的板块后,才顺带地慨叹一声:“夕阳无限好。”——在#号中夹缝生存的黄昏。


反光屏上发出去的一行行感想,绝不能透露对财富的渴羡。不沾尘俗烟火的岁月静好,才是吸引点赞的关键。


但一群别有用心的人把这异常景色忽视得彻底。而被这群鬣狗围得密不透风的郑亨敦,更看不到这仪式感和诡异感兼具之奇景。


不堪其扰的郑亨敦一边算着离地铁口的距离,一边想着在搭到换乘点的告别前,还得跟一群人陪着笑脸的时间。想着想着,男人的肺腑跟鼻腔就不由自主地交换了很长一道憋闷在内的气流。


蓦地,男人的眼球擦过了一道斜斜的余晖。


那抹悠闲的光很快穿过闲杂人等,照向了自己的目标——阔绰的落地窗面。落地窗贴在一栋栋闹中取静的市中心别墅上。


寸金寸土的吝啬也只是相对而言。在这些当下流行的——用看不懂的几何线条来构筑出的现代艺术品——俗民心中的天价建筑上——定理是相反的。先豪付了寸土,再慢条斯理地跟口味刁钻的买主计算价值——他们只在乎高级的水位,不在乎沉淀了多少张钞票。


贵除了贵没有任何缺点。


别墅区毗邻市中心的商业区。花了大价钱整治出的开放式绿化公园层层环绕着这“乌托邦”。竖起的一排排枝叶繁茂的再生林是再好不过的天然屏障。


得在高楼和高楼的拦隔间,过了一条条狭窄得只容一人的陋巷,再穿过为富人或强身健体或双重隐私而起的一大片园林,才到达得了这戒备森严的“城市堡垒”。


真金白银挖出来的闹中取静。


如果不是今天情况格外特殊,郑亨敦一时之间也不会想起这么块地方。


他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极富之地留下什么痕迹。


郑亨敦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权富聚根地旁——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地铁口。


宣传广告上的交通便利的口号倒是不假。但近在咫尺的交通工具对这地方的人家来说,基本是个现代化的摆设。除了工人和帮佣偶尔用用,其他时候,这个出口吞入的,只有旁边车道上,满载的豪车喷出的尾气和废尘。


而那些精神和肉体都被方寸之地掏空了的疲惫上班族,更不可能会舍近求远地来“消受”这条远离转换点的偏僻线路。


如果不是郑亨敦帮人跑腿的次数过多,以至于把这片区域的大街小巷都用两条腿走遍了。他八成也跟身边人一样,对这只在地图上标出了位置的口道只闻其名,不见其影。


而这平日用冤大头攒下来的无用功今日终有了用武之地。


郑亨敦把心一横,对身边还在喋喋不休的人们用了个放在平时,定不会有人相信的万金油借口:“不…不好意思,我等会儿约了人见面,所以要走先了……”


喧嚣声顿了一顿。


随后,某种若有所悟的弦外之音,包装成善解人意赶紧释放:“哦!对了!今天那么大的好事自然是值得好好庆祝的!”


“对呀对呀,郑代理快去吧,让对方久等可不好……” 忙不迭的附和声迫切响起。热切的目光扎入男人的面庞,恨不得穿到他身上,代他去应酬背后的神秘人脉。


郑亨敦未做多想,留在原地,力尽谦诚地目送走一群人后,赶忙隐入了路旁的小巷里。


男人穿巡过窄道时,街道商铺空调机的轰鸣声在他头顶嗡嗡作响。


热气凝在这纸片般薄厚的地方,很快把穿着正装的男人焗出了一身闷汗。


可郑亨敦觉得,这身热汗比起来历不明的好意所渗出的冷汗,要踏实得多。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被热腾腾的废尘包围的尽头。不久,豁然入目的,就是将所有喧嚣阻隔了的森林公园斜道入口。


大叠大叠细而尖的叶片密密匝匝地堆出翠色。植被把不远处一幢幢奇形怪状的房屋遮得只剩棱角。


走在被阴翳隐藏的僻径路上,阵阵清凉窜入。男人便觉得鼻腔内某种长存的干燥也被一洗而空,连胀痛的神经也缓缓沉睡了下去。


郑亨敦刻意放慢了步伐,在沉沉的吐息间享受这平日无暇受用的奢侈森林浴。走着走着,他便不知不觉走到了幽微至极的地方。


枝叶肆意地横向抽条。把本已幽静的小路更是盖得隐隐绰绰。


倒不太像是城市林景会有的模样,男人想着,也未做多想。


被挂针吊袋营养液滋养过剩的园区沃土无所畏惧地在精心磨平的石板路上濡出条条湿滑的绿痕。


这是无人踏足的侵占宣言。


可男人劣质的鞋底,此刻却展现了不为人知的摩擦力,稳稳当当地,把这贪婪呼吸起雾气般湿润空气的男人,送到了深处。


叶片的“沙沙”声摩挲着悄然下降的斜辉。静谧中,男人的瞳孔中穿过了一道更微弱的光。


光影在男人右手边一墙之隔的落地窗上定点投射。


黄昏的光暗得极快。


郑亨敦缓缓顺着碎石铺成波形纹的隔离墙往上看,定成了一个入墙的深钉。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阵齿间钙质敲击般的“硌硌”声。


可他已经顾不上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郑亨敦所有的血液,都冻在了目前所见。


评论

热度(11)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