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y Again

混沌

【零钱夫妇】《换乘》18 印象

炎暑当夜。


但驻足不前的余热也难催动不愿归家的酒鬼们。


滚烫着红色炒年糕和白色乌冬面的路边摊前——廉价的塑胶蓝桌上——堆着一个又一个莹绿玻璃瓶——映着一张又一张木然的灵魂。


醉眼朦胧的胖男人是其中的一坨。


他红着鼻头——朦胧间——看着自己拿着酒瓶左摇右晃的手,自发自觉地在小小的玻璃杯中斟满一杯又一杯烧肚的透明液体——灌入肚中——却意外地跟喝白开水一样无知无觉,无色无味。


脑子里也浸透了烧酒的郑亨敦,在意识未彻底断线前,还听得见周围几个中年男人在骂骂咧咧着生活的不尽人意。职场等级的低三下气,家庭争吵的鸡毛蒜皮,都是下酒的最佳佐料。


“你们至少还能找到人抱怨不是嘛......”男人打了个嗝,慢吞吞地想着。


他知道自己在纠结着什么,却又不清楚自己执着这些干什么。


但只是看着面前形单影只的小酒杯,红透了的鼻头就条件反射地摁下了泄洪的开关。


男人的眼眶中——红丝爬上的速度,比周围LED灯管中电极和气体搅拌出的,反复闪烁的亮彩还要快。


一个大男人毫无骨气的抽抽噎噎是吸引不了视线的——顶多就是稀奇的一瞥——而后作为谈资,带有些嘲笑意味地私语这大男人与年龄不符的弱气。


醉得视线范围狭窄得只有面前蓝与绿方圆之地的男人没有意识到,此刻他所吸引的目光多得有些反常。


胖子当然不具备凝视价值。目光如探照灯般自动聚焦的,是他对面——朝着他径直走来的青年。


夏风何时如此宽容过,拂着来人的袖口衣角柔柔滑过,生怕来人因酷暑而生起烦躁。


伴着舒适,凉意还嫌有所不够,便辛勤地挽起来人耳边垂落的碎发,托起对方随着步伐而摇曳的镂雕银坠,体贴地帮忙减轻承重。


常人自然感觉不到这超自然的待客热情。他们的热情产生自另一方面。


染发在这个包罗万象,娱乐产业尤其发达的大城市里,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论男女。


但即使如此,从发根开始漂染出的全白仍然是个再显眼不过的发色,尤其是在这五彩斑斓的黑夜,在这一身黑占据了主位的下班族时段。


更引人注目的并非发色,而是并未被这异色盖住的润净面庞——尽管来人还嫌不够暗似的带了副深不见底的睁眼瞎墨镜。


花蚊般毒辣的目光,从青年墨镜边的金色标识——反着光的多重耳饰——色泽考究的布料——指节纹路精细的银戒一一叮过。


挑剔的第一印象精简成一句话:有钱的弄潮儿。


是个早已习惯妒羡交加的目光凝成实质监视,围绕周身的人。 他目不斜视地走近着此行的目标——随着血液中渐浓的液体,眼角渗出的液体也蔓延面部的胖男人。


走到对面,看着窝成一团的胖男人五官皱成一团的窝囊模样,青年皱了皱眉头。


不染纤尘的黑亮皮鞋勾着一旁的塑胶凳,挪到面前。油光发亮的椅面让眉间的刻纹进一步吸收了墨镜的黑沉。


思忖片刻,亟待探究事由的权志龙还是作出了选择——入座。


面前之人对于这再打眼不过的不速之客仍毫无反应。


琳琅作响的手腕伸出,指节不耐地敲了敲桌面。


郑亨敦闻声,费力地撑起沉甸甸的头颅,终于发现眼前来人。


谁…谁啊?


醉得两眼朦胧的男人,怎么可能认得出风格与气场都与他所认识的那个权志龙大相径庭的青年。喝大了的舌头肿胀着,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嘟囔着:"这…我这里不拼桌……"


面前一张一合的薄唇说了些什么,郑亨敦一个字也听不清,像是每一个字都被盖在了路边的引擎声下,扰得人心烦意乱。


直到关键的三个字飘入耳廓。像是开进地下车库的超跑般,每一声都回响得振聋发聩:“那天...在地下室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急刹车。猛地,男人抬起雾灯般的红眼,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瘪着嘴,连面前人是谁都没看清,便急急地倾诉了起来:“你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人也不见一个......就算走也要跟我打声招呼啊!我们...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吃饭的吗......”


权志龙的眉尾抬了抬,一丝讶异波荡了暗沉——男人这么一提,他倒是想起了那日茶水间的饭局之约。


可他怎么,毫无印象地就磨灭了近期的记忆?


记忆像是澄澈的清溪,看似一览无余。可男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如细石击下,霎时震出了石缝中潜藏的游鱼,且尾数不少。


郑亨敦即使发胖在成年男子里也很是属于小型号的手,狠狠地抹了抹自己水漫金山的眼眶。


又像被刺激到了什么,还沾着泪渍的手将一道深红色的长痂举到了青年的眼前。


酒精解放了心底深藏的压抑。


像是摔倒的小孩渴望一个安慰的怀抱,男人似是对着眼前人抱怨,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委屈地咕哝着:“当时...你一点声息也没有地倒了下去...吓得我以为你...慌着去接你的时候就被划成这个样子了......”


咕哝的声音似是想起了当时的痛楚,低落得更加含糊不清起来:“......痛了我好久...没有人知道...其实我很怕痛的......”


郑亨敦的眼眶中没有泪,但吐字不清的嘟哝听起来像是在哭。


权志龙不发一言地听着,但遮盖了整个眉目的墨镜已不知何时摺放在了桌上。


他静静地盯着男人虎口处那条黯红——坏死的组织下覆着新生的肉芽,秘密地蠕动,缓缓地生长。终有一天鳞皮脱落,再看不出痕迹。


可他竟印象全无。


男人还在哭哭啼啼般地自说自话:"…我没有怪他的意思啦……可是他怎么就不见了呢…不能一起吃饭也没关系的…一起喝杯酒也好啊…其实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来的…"


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辞是醉得眼中只剩杯中之物的直接体现。


他没有认出他。青年看着面前低垂的头快埋进自己胸口的胖男人,这么想着。


跟醉汉是不能讲道理的。分明是这么想着,但青年心中腾地升起几分不悦——这男人一喝醉后就跟谁都这么掏心掏肺的吗?


不过想着这话语里里外外纠缠不休的对象,青年的嘴角一边又翘起了古怪的笑意。


来时还在质疑自己是不是鬼打墙地迷了心窍居然直接找人来问话的权志龙,此时情绪中的不耐早已偷偷地缩回了墙洞中,不敢置喙一声。


权志龙就这么一直坐在与他的着装全然不符的塑胶凳上,十指交叉在悠然叠起的膝盖上,完全无视周遭上下打量着的目光,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继续灌入一杯又一杯的烧酒。


......


郑亨敦仰头,嘬进了瓶底晃入杯中的最后半杯透明。


眼见着男人眼皮间的罅隙与青年耳饰的尖钉粗细相当了,离不省人事只有一线之隔的人终于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起了身。


醉得连几根手指都数不清了的男人并非本意地再次忘了结账,便拖沓着身子准备离开。


而平日总要无奈地大声呵斥几声这些醉汉们惯常赖相,催促着他们结账的姨母,今日却熄了火。


原因无他,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帮他付了足够的酒资。


权志龙拎起郑亨敦掏置在桌上的钱包,悠悠地跟在了男人踉踉跄跄的步伐后。


挺有趣的不是吗......


闲庭信步的脚一边踏着,神色莫名的眼一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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