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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

【零钱夫妇】《换乘》16 密谈


《换乘》十六


背着一个成年男人走一路的体力消耗绝不算小。


但即便走到气喘吁吁,郑亨敦也对青年与年纪不相符合的身形相当吃惊。


青年骨形分明的肋间触着他厚厚的肉,不痛,却膈得他有些心慌。


"这小家伙平时饮食到底有多不规律才会轻成这种程度啊……"


已在心中一锤定音青年的瘦削体型是由节衣缩食导致。再想着权志龙现在的精神状况,郑亨敦心中涌出些许疼惜。


男人对自己一碰到青年就下意识心软的状态亦毫无察觉。


沉重的身形拖着软化的灵魂亦步亦趋,终于回到了地底两人清洁出的干净区域。


阔寂的地底,焦黄色的灯光不耐要重新聚焦在闯入死静的两人身上,倦怠地闪了闪。


郑亨敦缓缓蹲地,如高薪护工般尽职尽责地将青年揽抱成半坐姿势。


青年介于清醒和迷糊之间的混沌眼神让他忍不住又忧心忡忡起来,却爱莫能助地只能重复着干巴巴的无用话语:"志龙啊……你……没事吧?"


对自己情况心知肚明的权志龙乏力地点了点头,示意男人安心。


事发太匆促,更意料不到这变本加厉的报复,两人连手机都来不及拿就被剥削成苦力。


故而此时此刻此地,男人只能苦苦期盼着有人发现不对,及早下来察望。


担忧着青年刚从昏眩中醒来的虚弱模样,胖男人心甘情愿地充当起柔软的人肉垫子。陪同在旁的他承担了年轻人大半的体重。


权志龙的眼前仍起着浓浓的雾,力不从心的脱力感让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让他难以判断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因为他做过太多类似的梦。满目漆黑的,冰冷的世界。


他对自己整个人如软骨生物般几乎全盘倚赖男人臂膊的状态应该尚有察觉,却应该也不十分清醒。


若非如此,此时的他早就该弹开三丈,兼带厌恶万分。


而非像现在这样,觉得刺骨的寒冷被热情的体温滋滋炙烤成温暖,炽烈的火焰跳动着。


若非如此,此时的他早就退避三舍,目不斜视地抖落任何帮助。


而非像现在这样,觉得体温相接的触感如在沙漠海市蜃楼的绝望中饮入甘露。


牛奶般的净泽汩汩流入涸泽。乳白色的新生洗礼,光明乍现,黑暗退线。


总而言之,无论是否精神失常作祟,大少爷确确实实主动把平日细如牛毛的洁癖抛到了九霄云外。


或者应该说,自打他今天主动跟随男人踏入这块平日绝不可能近身的区域开始,一切的特例都在尝试成为惯例。


郑亨敦深知若要让权志龙保持来之不易的清醒意识,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打破这让人昏昏欲睡的沉寂氛围。


因此,他开始坦诚地掀开了一些尘封往事:“别看哥这样,哥以前可是搞hip-hop音乐的......”


胖男人全然不知自己随意的开头闲谈就这么精准地击中了青年最在意的核心,以至于对方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


权志龙眨了眨不断下沉的酸涩眼皮,耳朵却已清晰地收录起对方的言语。


男人以自嘲取乐的方式揭开了自己失败后深埋的一段人生节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还跟朋友组了个组合,叫亨敦和大俊,大俊是他的名字。我们俩一有空就呆在一起做音乐,我作词他作曲,做完歌之后就在学校音乐节和街上演出......那尖叫声可不是开玩笑的。”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这段限定一次的青春岁月,男人的嘴角也不自觉浮起了怀念的笑容:“后来一度想过把音乐人当做自己的职业方向和人生目标,甚至想过出道来着......别看我现在这么胖,以前可帅得很,每次表演完都有小女生给我送水......”


小年轻的唇线扯开了一抹意义不明的弧度,不知是被这平凡无奇的组合名还是被男人回忆中的自我陶醉逗笑。


“然后呢?”干涩声线也掩不住的好奇。


听到青年尚有气力回应,男人悄悄地吐了口气。


而后用着更积极的语调吸引青年的注意:

“你知道每年都会回榜的‘樱花结局’这首歌吧?哥我有过相似的想法,但可比它早得多,跟现在那首的歌词想法也差不多是复制粘贴的水平了。不过哥那首叫‘春天结局’。而且这首歌最后还不符合我们的水准,被当作废稿放弃了,没正式发歌。不是我说,要是当年哥我再努力一把,你今天就不是在这里而是会在电视上看到哥风头无限的样子了……哎,说起这还真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哦......"


一本正经若真有其事的滔滔不绝明显愉悦了青年。因他不自觉绽放出的白牙数量标准如牙膏广告上展示出的健齿,是暗沉光线都遮掩不住的耀眼。


只可惜男人错过了青年这摘下面具后并不多见的神情,仍一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絮絮叨叨:

“当时不是经常会去演出什么的嘛……都站在台上了,当然不能够穿的太寒酸。但那时候穷学生两个,哪有什么钱搞造型。所以我就跟大俊两个人发现了一个物美价廉版的林荫路市场,在东庙那边……”


权志龙的脸颊肌肉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我开玩笑,平常人买一件衣服的钱,在那里可以讨价还价到一整套了。除了有时衣服有点掉线需要缝一缝补一补,其它地方简直完美......”


男人刚在结语的"完美"二字上强调完重音。这次,来自身旁大口的抽气声和剧烈震抖明显得连背靠着的男人也感知到了。


他侧头瞟向青年,却正撞进一双仿若令光线黯淡都有了原因的弯眸——为衬托出这双浅淡圆瞳中的无限光芒。


权志龙被这前所未闻的出人意料话语逗得再不能抑制笑声,连飘游的精气神也被声带不断震出的口口热气而不由自主地吸了回来。


郑亨敦打量着青年本还惨白的面容,看着对方的脸颊因前仰后合的大笑而逐渐浮起了两团红气,神色也带上了那么点眉飞色舞的意思,终是松了口气。


他暗自庆幸着:权后辈似乎恢复了些精神。


随即,他又有些不满起来:

“呀,你这是在嘲笑哥吗?”

他睨着青年晶亮得像是某种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似的瞳孔。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青年还收未收起外露的粉红牙龈,就急急哄道。


接着他赶忙补了句声东击西时的最佳问题:

“之后呢?怎么没有继续这个组合下去了?”


可他为什么要哄着?


一对杏仁状器官的一条光纤在谁的大脑中瞬间兴奋地通体发亮。可惜只一瞬息,又像收到什么指令般,即刻沉寂了。


男人听到青年的问话,刚还喋喋不休的嘴突地堵上瓶塞,兀自陷入了沉默。


半晌无言。


或是这只有两人的密室带来了守口如瓶的安全感,又许是那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再次熨帖了无处倾吐的寂寞内心。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男人一副豁然开朗状,竭力以轻松的语气倒出了瓶底的沉积:

“其实后面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要回到每个人都要接受的人生正轨上罢了。我爸不让我搞音乐,大俊妈妈也一直催他回老家稳定下来......加上当时试了好几个唱片公司的面试都没水花.....最后......就成了你现在看到这不上不下的样子了......”


曾以为最无法忘怀的过去,最后却发现寥寥数语就总结殆尽,那种怅然若失却再无物可失的茫然,恰是时间的残酷。


忆起这昔日志同道合如今分道扬镳的好友,男人的声音像一座堆积成山瑟缩地迎接焚毁结局的枯黄,盘旋着无力的低落:

“不知道大俊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可一定要过得比我好才行啊......”


倏地,像是想起青年此时的状态并不适合让他倾泻这些过于沉重的废料,男人的情绪硬生生地调转了方向:

“说是不上不下,其实也没有空间再给我往上爬了。就算有,以我的年纪估计也没这个力气了哈哈哈哈......社会总说要多尝试,机会才会来……可事实上哪有这么多试错成本哦……你想想看,上帝就算给我开了座窗,以我这体型现在肯定也挤不出去了。”


几声自嘲的讪笑后,好一阵时间内,只有呼吸的此起彼伏声。


空气在静默中吮吸着何处凹陷偷然涌出的湿润。


青年没有即刻搭话,回应些碎纸般的安慰。


大少爷舒服地陷在大型骨架做撑和筋肉所填充出的靠背里——有着不知多少年没碰过的棉花玩偶般的柔软,又别于常物地自带温度。


即便闷灼的空气并不适合黏着的肌肤进行接触,他也没有丝毫推开的念头。


环境晦暗,探不太清他松脂般的琥瞳里深底的颜色。


半晌,一声绵软得像是呼噜着让人情不自禁上前挠挑下巴绒毛的声音飘了出来,也不知是力不从心还是生性其实如此:

"今天这场无妄之灾本来我们可以避免的。"


郑亨敦正因话题转移而舒了口气。一听这话,多虑本性让他忍不住又开始对雏鸟进行职场教育起来:

“就是说嘛!哎呀,茶水间那个时候你就该忍忍的。我这种人生就算交代在这也就十几年的功夫了。你可不一样,你这么年轻,在这个地方的晋升机会还多的是,何苦为了一时之气开罪上头呢?”


青年对男人长辈般的谆谆善诱不以为然般地咧开了一边的嘴角,却也不是反感的模样,只懒洋洋地说道:

“我指的不是这方面啦......前一段时间家里人帮我找了个神棍算运势。他说我最近运势带灾,要避金亲木.....当时还想着这神棍满嘴胡言到连编也编不出个所以然——居然叫我在全是钢筋水泥的建筑里找森林......现在想想倒也有点道理……”


话虽如此,慵懒的语调听不出一点追悔莫及,倒像是随口一提供人取乐似的。


但他又何须如此贴心?


眼前的雾薄了一层。迷雾似有所察觉,阖了阖眼皮,漆黑无白的眼珠子时隐时现。


男人闻言倒上了心,彻底忘却了过期的伤感,开始关心起小年轻被精准预测出的未来:

"真的那么准?那你当时应该上点心的嘛……"


砸了咂嘴,似是可惜这泄露的天机未用得其所,男人又献策般赶忙问道:

“那你快想想他还说了什么?说不定会对你的将来有帮助呢!”


即便被一语中的,青年对所谓的神算子仍然一副兴味寡然的模样。但男人殷切的语气倒是让他开始回溯当时嗤之以鼻的话语。


还说了什么来着?


......


对了......说他择偶的眼光很有问题。未来的伴侣不仅长得不好看,还有特别的征象。


好像就是这句与交往经验全然相反的话语让他不屑一顾地把那神神叨叨的老头彻底定义成招摇撞骗的的骗子,然后不顾老头子铁青的脸色起身走人。


至于之后两个老头凑在一起又嘀咕了些什么,他就全然不知了。


不过现在看来,特别的征象……


浅棕色的眸光闪耀着意义不明的光芒,不知是否由颅内又乍亮的一条纤维牵引。


权志龙知道自己在若有所悟。但还差一点,他还差一点才能摸到醒觉的边缘。


雾,又散了一层。


迷雾中,吸光的全黑眼球刹那间急遽睁开,极速地裂开一道深渊。


一个眨眼未落,目视五指的光尽数熄灭。


黑暗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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